我赤着脚,走在白沙与江水之中。
踮起脚尖,敛着神低下头,路灯的光刁钻的射进我这犄角旮旯。谁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锃亮的小皮鞋、哒哒的高跟鞋,连那几根绳子串起来的凉鞋都踩得我心肝儿直颤;再往下看,那一块年岁久远的口香糖静静的躺着;几只左窜右躲蚂蚁慌忙地从人群中穿过;青苔硬的发卷,从地砖缝里翘起来又被踩碎— 我遮遮掩掩地走着,只觉得不能把这赤脚给人看见,脑袋沉的抬不起来。
“妈妈,姐姐光着脚!”那妇人望了我一眼,拉着小孩蹬着筷子似的高跟加快了步伐,“哒哒哒…”声音很快不见了。
干干净净的水变得又黑又脏,我用力踩水,像是丢了这层脚皮便补的回那层脸面一样,不禁问这赤脚的自己,为什么要舍了鞋傻了一样的在街上乱窜!
为什么?现在想想,大概是嘉陵江恰巧在街外头,夜风恰巧吹得挺舒服,鹅卵石里恰巧藏着太阳的温暖。夏天的夜里,蝉的声音能勾人,屋里的人已经把门推开,轻轻走进夜幕里。
月亮的光刚刚好,看得见,看不清,倒生出几份朦胧的味道。远远瞧着,阿姨静静沿着圆砖走着,脚步声像木匠师傅一样一下一下敲在软木上,不闷不脆。
我想跟着走,但不想扰了这难得的清净,凉鞋却非得“吼”上两嗓子,聒噪得很,索性脱了它放在椅子上。
这果真不是沙滩,只得慢悠悠沿着圆砖走。青苔不是粘乎乎的,浅浅的一层更像一张墨绿的纸,很踏实,好像走在温暖的土里。
这静默的沙石,也许是个沉默的老头;也许它们来自一座大山,年轻时大得不像话,威风凛凛,现在都细碎又安静的睡在水里;也许它原本身居地下与田野相连,与树根对话。
沿着河,踩着沙石,我似乎走过那座山,踏上那片田野,坐在那棵树下,或许还会再往前走,而脚下的大地一直都在,沉默而温暖。
也许这白沙、这碎石,被穿上脏兮兮的衣,踏上硬生生的鞋,所以我还是赤着脚吧,为那足下的静默,也为那穿过山海而来的岁月与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