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板路,白墙墨瓦,一味微弱的窑火香,飘渺在草的轻甜。那味香,是你化茧成蝶的芬芳,是你智慧的标记。我有幸识得,惟余惊叹。
游景德镇。远处山峦起伏跌宕,如巨兽的脊梁。低头,是潺潺的清澈的溪水,绿波荡漾,流动着的是蓬勃生命力。辗转一番,寻到了那家被提起多次的作坊。推开门,钻进鼻尖的是一味火香,老先生着一身白褂,手里握着铜钟表,老花眼镜稳稳地架在耳上。“师傅好,我是经人介绍来的。”
“好,随我来罢。”老先生似乎司空见惯,颔首,很清浅的笑。“它们都喜静,你切记不要太张扬。”我一惊,呆呆的应和,不由得敛声屏气,脚步放轻。随老先生绕过窄窄的走廊,入了一间屋。我不禁好奇,瓷器的美丽,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智慧呢?
屋内陈列着不同的瓷,青瓷素净,白瓷含蓄,彩瓷娇丽,而已然洗练好的陶泥,灰暗柔软,毫无生气。将泥团置于拉胚机上,泥团被拍开,一双皱痕四布的手,将它上下反复揉合,力劲如黑暗吞噬黎明般朝泥团滚去。尽管它无力松弛,可大抵也会感受到酸楚吧?
“力道足,之后才好塑形,瓷器才能做得漂亮。”老先生的话字字入耳。渐渐地,陶泥全身圆滑,在拉胚机上展现着优美身躯。紧接着,晒坯、刻花、施釉……几经辗转,时间极长,春光在陶器的苦苦打磨间悄然溜走,我露出一点急色。“年轻人要沉住心啊。陶瓷的美,不是唾手可得之物。工序细,工期长,制作难,才能获得你今天在展柜里所见的美丽。而忍是美丽的智慧啊。”老先生目光清明,平心静气。
我抬头环顾玻璃展柜上的陶瓷:朱漆菊瓣的纹路的瓷盘雅韵倍出;海棠嵌飞蝶的花瓶流光溢彩;水莲微绽的青碗返璞归真,温婉隽永……不可名状的美丽,又沉淀着背后多少的苦功,耐性与智慧呢?我这般细想,心里暗自称奇了。
而后,泥团在耗尽无数的心血与气力中,日夜苦熬,忍耐着刺痛,孵化出来美的雏形。我惊叹,无奇的泥团尽能有这样美的姿态。“虽有流美之色,可依然欠缺风骨。只剩最后一步,烧制。”老先生也泻出喜色,眉梢一丝欢喜。
陶器被放入了黑色的巨大窖炉里,火星在窖炉中跃动。她在烈火的焚烧下,并无畏惧,只是咬紧牙关,定定地挺起了脊梁,缄默着,忍痛留下泪水。千锤百炼,那是她的命运,是她美丽的代价。我看见了,她流着泪而坚毅的背影,她忍着痛而微笑的面容,泪水一滴一滴,哀哀地流淌。在闷热难耐的炉窖中,一点一点地蒸腾,蒸发,再结成清晰的,晶莹的美的纹路。一味的窖炉的香萦绕在我的鼻尖。要开窑了!狂野的火如龙如凤,恐要泼出来,倾倒在人身上。
我惊奇于这件透影白瓷杯的美丽,做工精细, 胎质细腻, 釉色纯净透明,身姿恰如其分。她静静地展示着自己,那些纹路在我眼里凝成了她为了美丽而呕心沥血,千锤万凿的勋章。当我的指尖抚上她,她背后千百年的历史,厚重深沉,在美丽的表面下也熠熠生辉。
瓷,从遥远的农耕文明流传至今,始终闪烁着坚韧、静气,温良的智慧。她凝结着几千年中华历史文明的对于美学的智慧,丰富了中华民族根植深处的内涵。这一味窑火香,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