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月,盛夏尚未来临,可空气中的热浪却波波冲涌着身躯,带来一股令人不适的且不间断湿黏。和妹妹走在街上,绿树所延宕至远方的阴影成了唯一的行走之处。人迹鲜少,飞驰而过的车辆倒是一直从耳边略过,引擎带着因空调而产生的巨大噪音让心中的厌烦又添几分。炎热的天气总让人无法很好地长久地保持冷静,心中总会莫名充满“戾气”,争执、口角似乎极其容易出现。
这样的日子,往往需要来上一个西瓜。熟透的沙瓤,因为冰镇而产生的水滴随着墨绿色的瓜皮点点汇聚然后急速滴落,吃上一口,配以一部精心挑选过的影视作品,夏日的意义在此时能够得到完美的诠释。和,妹妹对视一眼,买瓜的计划瞬间得到响应,没有人能够在夏日拒绝西瓜,就像老鼠拒绝不了大米。
拐过街角便有一家水果店,货架上摆满了各式水果,在暖黄的灯光下正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屋内的冷气在无形中将身心的疲惫渐渐扫去,被汗稍浸的后背竟有些刺骨。提着半个西瓜走出店铺,却发现他出现得如此突兀。
果店的几步开外停放着一辆仅从外观便可知道有些许年头的三轮,车后的货仓之内正放着几个西瓜。这瓜与店内不同,形状并不是规则的球体,或多或少的凹陷与凸出,且外皮还覆盖着少许泥渍。
未曾想太多,两人继续向前走去,却发现三轮的一旁还靠坐着一个人。戴着草帽,或许不能说戴,应是将草帽覆于脸上,一只腿曲着,另一只伸得笔直,衣物朴素,裤脚胡乱卷起,黑色的布鞋上有着如落墨的泥泞。我清楚地记得,此处不允许摆摊,他的存在与这条街道格格不入。
妹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许是被我们所惊醒,他咳嗽两声缓慢站起,将草帽拿下,当作扇子煽起风来,嗓音中带着刚睡醒时独特的沙哑:“姑娘,买瓜吗?很甜的。”老农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眼眶凹陷,脸上布满褶皱,几颗晶莹的汗滴正顺流而下,渗入一层一层的皱纹里消失不见。妹妹有些犹豫,我深知她的性格,她不忍心看到一个老人在这样的酷热下饱受折磨。老农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上正拎着的半个西瓜,对着我们笑笑:“你们已经买了呀,那就算了。”
妹妹还是狠下心来从三轮上挑了一个,称重时谈起老农摆摊的原因。老农的老伴身体并不算太好,平日就靠着老农一人操劳,儿女不太回家,但也总会汇款过来。老农劳作了大半辈子,安逸的生活是过不惯的。说起这些时,老农语气极淡,但嘴角总是噙着笑,特别是谈及儿女时,眼光当中所投射出来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回去的路上,妹妹倔强地吃力地拎着那个有着泥渍的西瓜,我明白她的内心之中在想什么。人生路途,道阻且长,我们总是在劳于奔波,疲于立命,有时候,心中所珍重的事物总是在随着时光的刻度缓缓消失。来到这世界一场,单向的旅途从不会馈赠给任何人,我们不会希望在老去的时光当中所遗留下来的记忆只是一味地争求与索取。
我们想要带给这个世界一些什么,但总是彷徨又彷徨,迷惘复迷惘,我一向反对在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中怀揣着恶意,得到,所以刻骨铭心;帮助,所以源源不断,生活的善意有时并不需要极其伟大的实例从而进行说明,但这一路上,只求问心无愧,不论回报是否附赠于身。
享受生活,热爱生活,反抗生活,此时,刚从冰箱里拿出的西瓜正冒着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