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苦瓜,物如其名,饱满圆润;晶莹剔透,青绿本色中泛着嫩黄乳白;表面凹凸,似汁浆淋淌,凝结干固其上。不像是寻常干涩难咽的苦瓜,更像是某种香甜的热带水果。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作为台湾的特产,它一睁眼便目睹了太多幕隔海相望的悲剧。相思又别离,团聚即奔波,直至天人永绝。愁绪早已酿成一壶苦涩的酒,浇入它内心。
终其一生难诉诸于口的思念,便只能化作泪水,盈落于晨风之怀。温柔的,一遍遍吹抚过它,将外表应有的粗砺打磨光滑,在岁月中为它覆上一层甜美的梦,作为最后临别的赠礼——归尘。
物虽懵懂,却也有情。
余老先生怎能不为它悲鸣?怎能不为他们悲鸣?
白玉苦瓜在他的笔下生长。先顶开坚硬的弹壳,冒出焦黑的废墟舒展枝条;再熬过刺骨的风雪,迎着摇曳的火光昂首绽放。
卷曲的藤蔓挽留着四处徘徊的游魂魄,苍翠的叶片寻找着去乡已久的羁旅客,白玉的果实召唤着对中华痴迷不已的追寻者。
“咔嚓”落地——笔尖挑断发黄的蒂,白玉苦瓜随着诗中的春秋成熟。这时它已然不苦涩。
现实中,文物白玉苦瓜,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漂洋过海,回到家乡;诗句中,意象白玉苦瓜,承载万千希望,终于扎根故土,深埋地底。
归乡,归家,归尘。
于是我又想起,费孝通先生的奶妈偷偷把一个红纸包塞给他,并叮嘱水土不服想家时,可以把红纸包裹的东西煮一点汤吃。
那是一包灶上的尘土,都是通往家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