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门口有一棵树,具体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已不可考了。每至清明时节,总会开满一树的繁花。小时的我,就喜欢同外婆一起坐在树下,听她讲各种古老的童话,嗅着沁人的香气,玩弄地上的泥巴。
外婆的面孔早已在记忆里模糊了,任凭我努力的回想,却依旧嗯抵抗不了时间的冲刷。只剩下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佝偻着身子,数不清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一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总是在诉说着什么,仿佛晚上那一两点钟的夜。
小时候不懂事,常常闹着,找她要这要那。她呢?每当我说出自已想要的东西,总会不遗余力地给我弄到,或是三两颗橘子,或是四五本漫画。
记得一次,那时的我叫嚷着要吃河里的螃蟹——才三月的光景,河里哪有什么螃蟹?可我不管,我就是要吃,撒泼,打闹。不觉间,她已背上装螃蟹的篓子,向周遭的河里走去了。
姥姥素来有些风湿的毛病,虽然天已开春,可冰冷的河水依旧刺骨。她将我放在河边,撸起裤脚,便径直走向了水里。童年的回忆中只剩下一个佝偻的背影,不知在冰冷的侵袭下,她是否感到万分的痛苦?是否被凉得咬牙?
日薄西山,悬天之际。一老一小踩着夕阳的余晖,踏着堆积在一起的落英,缓缓地走向不远处的家。背篓里终归是空无一物,可那时的我也早已倦了,草草吃过晚饭,便沉沉睡下。第二天清晨起来,目之所及,依旧是可口的饭菜,亲切的脸庞,灿烂的朝霞。只是,垃圾桶里又添了几片换下的膏药,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言不发。
日子像钟表上的针一样转个不停,转眼间,我就已经长大,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上学。每每回忆起那个吵着要吃螃蟹的孩子,便不禁潸然泪下。外婆家的草木应是长得更加繁茂了吧?那棵小树是否还年年开花?
去年清明,我又一次来到了外婆家。正是万物竟相生长的季节,那棵树上依旧开满了繁花,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几朵来,砸在肩膀,掉到地上。昔日树下听故事的小孩早已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佝偻的身影却已是山上那一方小小的土丘。当年的时光到底是回不去了。就似这花,落下来就再也飞不上去了。此刻,我多想捡起走地上的每一朵花,一片片一片片地贴回树上,这样,我岂不就留住了这飞逝的年华?——到底是失败了。
扫墓时,抬头,是远处的山峦;低头,是最亲爱的姥姥。我捡起一片花,夹在书页里,想要要把姥姥的爱和童年的回忆,一并在这狭窄的书缝里——
偷偷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