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夏的尾巴总是绵长,像一杯苦咖啡倾倒在潮湿的衬衣上,留住了一点薄薄的暖。黑蓝色的树木被凉风吹得影影绰绰,蝴蝶兰的馥郁蘸上了透明的水汽,同厚重的云翳一起,揉了揉从身旁溜过的风,一瓣一瓣地悬在了小孩子的额头,无声绽放。
我坐在计程车里朝窗外看,顺着远处一阵清脆的声响,风踩着季节的脚印迅疾地驶过了萧瑟的秋天,淅淅沥沥的雨珠被空气凝固,溅起的涟漪翻转了我眼中的城市倒影,姨妈的白色牛仔裤被打上了些泥点子,远处的山涧霎时间就起了雾。
雨天的台湾,落在匆匆行过的路人眼底,仿若一湾沉甸甸的蓝,筛落了大陆霓虹街里层层叠叠的光,一个人在那边摇摇晃晃。
远处几个调皮的小娃娃,绕着电线杆像旋风似的一遍遍转,一捧接着一捧的雨落在他们肩上,他们不恼只是笑着,欢快地迎接着这场酣畅淋漓的暴雨。
不远处的火车在暴雨中穿行,顺着雷鸣般的轰响与城市的喧嚣交错,每每出现在我轻盈又沉重的梦境里,都好像隔着岁月有一双通红的眼在看上辈子。淅淅沥沥的雨,把路边灯泡里的最后一点光掐灭了,整条街寂静无声。
我跌跌撞撞地走在鹅卵石铺的路面上,起初一直以为这片寂静底下藏着多少的波澜壮阔,装着多少的游园惊梦,可当我真正踏足了这一小块儿与大陆无异的土地时。
才知道,除了很多年前从闽南搬迁到台北的那一大批老士兵以外,剩下的就是如霓虹灯漫过水雾般不甚明亮的夜景了。
一群一群在街头聚集的青年学生,嘻哈大笑地玩弄着披头士英乐,一会儿走摇滚风,一会儿走抒情调。而大半夜外出的那一部分人,隔着一拢细细的河,两岸的人彼此对唱着,好像定下了个不醉不天明的玩笑。
晚归的儿子被大半夜起身的伯伯揪住衣领训,那孩子却并未有所悔改,反而是那年迈的老人,被隔壁的阿公一口一口地掐着人中,使出了劲儿的摇晃。
最后实在无法,只能一手夹着公文包、另一手夹着老电话,把人送到了紧急手术台上。从大陆传来了欢天震地的一阵阵声响,和台湾当局某社团办大朝会时的模样极为类似。
其实是港媒争相报道庆祝着香港归国的第二十五周年,巨大的紫荆花图样盛放在蔚蓝的天幕之上,簇簇靓丽的颜色给日子新添了彩,落在了我们熠熠生辉的眼睛里,打碎了一地零乱的步伐。
可两岸的辖区线却越来越靠近,手中飘扬的红旗在车灯的照耀下也愈发明艳。人们一圈一圈地围坐在一起,撑着商务公司派发的透明雨伞,在雨里模糊了眼睛,我们管它叫一切归零。
我伸开双臂,隔着栏杆向远处眺望,渐渐地,一双眼竟落得个热泪盈眶,实在忍不住哭出了声。一瞬间,那些担忧的,哀愁的,焦虑的情绪都沉入了水底,这一刻,我们振臂呐喊,这一刻,我们迎风咆哮,所有人都尽情地投身到了这场热情的回归预备赛中——我们嘴里振振有词地说着“台湾是属于中国的,我们早晚要回家!”那一夜,没有人睡,因为没人舍得闭上眼睛,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如泡沫般的幻象,一觉醒来,全都会消失不见。
这个雨天漂浮着一阵阵落英缤纷的火光,这个雨天缭绕着台湾人热情呐喊的归国愿望,这个雨天的台湾,就是一抹化不开的沉甸甸的蓝,落在大陆同胞的眼底,是一份早日归家的念想,更是一份企盼团圆的牵挂。
在老一辈台湾人的乡愁里,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是正宗的中国人,我一定会堂堂正正的回到祖国”,绵长的思念蔓延过了蜿蜒的国境线,将远在万里的温热挂念送入了我们的胸膛,风一吹过,便是花好月圆的今宵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