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去了乡下。
因为太公说,让我回去看他。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愿意去,实在是怕我会哭。忍不住的那种。
因为太奶去世四年了。过世的时候,疫情正逢盛期。草草操办一下便了了事。
那时候还小,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只觉得很虚惘,抓都抓不住。
母亲说:“小孩参加葬礼不好,会害怕的。”
我说:“不,我不怕。”
可她还是没能带我去,就算我求了很久。
在我看来,他离家的背影是那么坚定,让我觉得,我没有机会了。
事实的确如此。
我并没有去太奶的葬礼,了解到的事也很少,还是母亲与我闲聊时提过的零碎,就这样拼着拼着,凑成了一个并不完整的场景。
那年十二月的雪景很美,也很大,就像是要厚葬您。
我依然喜欢玩雪,可那时候,却闷闷的提不起兴致。
恐是因为?那再也打不通的视频,再也听不到的提醒。
大概过了五六天,雪又再一次下大了。
虽乃兴致缺缺,但还是被母亲强行拉了下去。
根本不在乎我愿不愿意。
而且我好冷,好冷。母亲新买的羽绒服太薄了,御寒效果不太好,还是让人冻的瑟缩。
这时候,就又想起了您,想您做的棉衣。
很暖和的棉衣。
十几岁的孩子总是长得很快,改好的衣服马上就又小了。
我也曾问过您,这样改来改去不麻烦吗?还不如多做几件换着穿。
您只是笑笑不说话。
或许,小时候的我太过于天真,竟忘了,当时的您,已经八十四岁了,这般年纪,早就做不动了。
也不知何时,您连踩缝纫机的力气都无了。
慢慢的,甚至没法吃饭,不能吞咽。
您膝下有子女六人,外婆是其一。
他们那段时间真的很忙很忙,既要工作,又要照顾您。
可没人有怨言。因为,您是一个很好的人。
经常给我们做衣服,会坐大老远的车去看我们。
每每看见您的时候,我会像刚学走路的雏儿一样,跌跌撞撞的扑过去。
因为实在跑的太快了,虽然您总会接住我。而且摔到雪地里也不疼。
所以我总这般肆无忌惮的跑。雪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刻着我的童年。
童年结束了,我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懵懂的孩童。
车子一路颠簸的开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家门口。
可往常大开着的木门紧闭,像是锁住了什么不敢窥视的秘密。
我甩了甩脑袋,慢慢地抬脚走到了门前,很慢很慢,明明一分钟不到的脚程,我却好像生生走了一个世纪。
叩响房门,久久无人来开。
我本想给太公打个电话来着,却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门内的人像是思考着什么,等了良久,才将房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那个人,竟是太奶。
我蒙了,用肢体语言诠释着自己的手足无措。
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走进门。
却见开始摆着她遗照的地方放着一个相册。
我又一愣:“你…你不是走了吗?”
她疑惑的望着我,用手探探我的额头:“也没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我不想再纠结这些,直直走到了桌旁,拿起了那本相册。
我翻啊翻,里面尽是太公太奶和她的子女以及我们这些孩子的合照。
我不禁红了眼眶,泪一滴滴的落。
忽然,窗外的阳光探了进来,照亮了斑驳的相册。
我骤然惊醒。
回神般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都是汗。车垫上也湿了一大片。
母亲说:“终于醒了,刚才怎么叫也叫不醒,只好让你睡在车上,热坏了吧,赶紧下来。”
我很快的下了车,走进了太公的家。
她的遗照还是摆放在原处,但桌上却多了本相册,和梦里的那本一般无二。
我又出了神。
已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我想,四年了,你应该过得很好,在另一个世界。
可我忘不了2020年的一个雪天。
因为那儿,有我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