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老家我都在想,感情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呢,三个月前放暑假我没有回来,开学之后外公重病出院我没有回来,我的理由是回来之后,人太多了学习不方便,周围没有同龄人,父母都去上班了一个人待不习惯,还有一个说出来我本应该引以为耻的理由,但是那时我认为这恰恰反应我这个人的真实。
我不会忘了那一天我挂掉外婆的电话转头对妈妈说,我不是像表姐她们那样,是被她带大的,一年到头回来也就那么几天我对她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真的吗?我的确没有跟外婆说过多少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小到大每次回来,她的衣服几乎总是脏的,头发很早就白完了,老佝偻着背,满脸的沟壑让她做起表情来十分的僵硬嘴上或许还有时念念有词,但却是一种带着执拗劲的方言,和那双无休无止劳作着的老树皮一般的手一样,匆匆忙忙的从我的脑海划过了;人们总是告诉我要多陪陪外婆,但是他们没有告诉我,她起的是这么的早,去田里一趟就是这么久,如果在家里那就是灶台鸡圈和猪笼,把玉米和菜一筐一筐,一声不吭地背回来,到了晚上就抓紧开始打豆腐,到了最后会给我一杯泛着很浓郁豆皮的豆浆,然后就赶快洗漱睡觉了。
我总是在想,外婆应该是一个人就成体系的人,是的有时也会跟外公拌嘴,因为儿子不听话而给女儿打电话抱怨,会因为处理不好婆媳关系而郁闷。
但只要太阳升起,明天她就一定会干在昨天就已经决定好的劳作,仿佛这是从她落在这片土地上起就已经决定好的使命,我看不到情绪在她身上会有什么作用,每天单调的饭菜,干不完的脏活累活,我既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情绪有的时候高昂一点就干的更加起劲,也没有见过低沉的情绪会影响她挥动锄头的魄力。
她过这种生活已经多少年了?有没有想过她还要坚持这种生活多少年?她对这种生活有没有过期盼有没有过想要改变呢?我实在无从知晓她关于自我生活的想法,却在自己与她的生活的关系给出了一个答复——她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没有我之前是那样有我之后也该如此。
可是为什么她给我打完电话之后,我一连拒绝了好几个她想要我回来的理由之后,在挂断电话之后,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一直选择忽视的东西一下子被切掉了有什么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终于被甩开了但是却如此空落。农村没有使我挂念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会有挂念我的人呢?
开学之后我堂弟的婆婆死了,我在上学。妈妈参加完葬礼之后回来对我说,这个孩子整个暑假都没回去过,现在却哭的这么伤心……她说这话的语气像是跟谁较着劲,是啊外公重病住院了,她付了钱,却又为了钱不能果断回去。
这一次我们终于回来了,外公的声音已经轻的像游丝一样;竹竿一样的腿让裤脚显得无比的肥大,他指着窗边的三箱牛奶对我说,这是外婆买的,喝吧喝吧。
那一箱开过的牛奶应该是我之前开的,剩下两箱,也沾上了一些泥土和灰了,是什么时候买的呢,外婆上一次街并不容易,外公现在也开不了三轮车了她是怎么带回来的呢,而我才发现,如今外公连面都吃不了几根了,外婆也是干瘦的很,曾经开过的那箱牛奶也还有一半没有喝完,朝上的一面已落满了灰,他们应该知道我回来的并不久,回来的次数也并不多甚至不确定我会不会回来,还是买了又买了两箱,仿佛默认我应该把牛奶当水喝因为我亲口对他们说过我喜欢喝,又仿佛只要买了足够多的牛奶,就有足够多的理由让我留下。
我以前认为他们太沉默了我认为我们之间有代沟说不上话,后来我才知道或许有些感情就是沉默的又或者,那才是感情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