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个奇怪的时节。保留了夏天的暑气,树边却已经开始泛黄了,好像两头都不沾边,悬在空中,茫然四顾。然而不知为何,它留给人们的印象却是金黄色的。
大概是在去年的九月,开学季,带着对初中生活的不安的期待。
“喜欢这个季节吗?”
“当然不。我喜欢夏天。”
“你也要开始住校的生活了,会不会很想家?”
“不知道……不是很想,但是又喜欢待在家里。”
“不想你的父母吗?”
“至少军训那几天还好。”
“说实话,你的性格挺像猫的。”
“欸?猫?为什……等等!”
她已经拉开门走进去了,我一边琢磨她的话,一边努力地把行李箱抬下楼。母亲在楼道上面招呼我别弄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行李箱很沉,因为母亲硬把一床家里的凉被也塞了进去。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在学校里的日子过得很快,银杏叶从边上开始一圈圈地变黄。我似乎确实不太想家,又是想家的。
九月中旬一个周末的午后,我下楼买东西。就像所有初秋一样,阳光很温软,很懒,很安静,泛着淡黄,从楼道的窗外进来,格子式地平铺在瓷砖地上。
绕过一个个拐角,脚步越发地快且流畅起来,却又蓦地刹住。在三楼靠门的地方,蜷着一只橘猫。说是蜷着,又不完全缩着的,更像是躺着,却又是在角落里。这当然极不常见,哪怕我们小区里有许多流浪猫,也不被允许进单元门。
猫在阳光下惬意地舔毛,似乎一点也不怕人。我盯着它脖子上的项圈发了好久的呆,才反应过来这是三楼李婆婆的猫。
“李婆婆?她不是走了吗。”
“啊……?走了?什么时侯。”
“就今天早上啊,突发的脑梗。唉,人啊,年纪大了,命也越来越不值钱了。所以说要活在当下啊。”
我没有听母亲在念叨什么,把买来的盐和小苏打放进了厨房,心里还挂着那只橘猫。李婆婆喜欢她的猫,经常带着猫一起,恐怕这次就是她在外面出了事,猫自己回来了,又进不去。不过这倒没什么,它还是可以和小区里的流浪猫一块儿活。我没再想到它,它也没再出现。
第二天下午,楼下突然变得吵吵嚷嚷。邻居说是李婆婆没有子女,社区上的人来收拾遗物了。
有那么一会儿,下边特别地吵,还带着哐当的声音,让人很烦心。
只是母亲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毕竟是社区上的人,也不好骂,只有怨怨地忍着。
后来楼下的人传起来,说是收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只猫,听说是李婆婆养的,就打算一起抓走,结果没成,让它给逃到窗子外面去了。据说明天准备让管理人员来抓走。
我下意识地愣了愣,但是转而又想,猫是很聪明的生灵,没那么容易被抓走。不过想终归是想,谁也不知道成不成得了真。只能说,但愿吧。
“又在发什么呆?你最近怎么老是走神。”母亲蹙了蹙眉。
“啊……?呃,哦,我才没走神呢。”
我埋头继续刨饭,既而恢复了一声不吭。
晚上我就回到了学校,之后的事,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再到周末的时候,什么橘猫全然抛在了脑后。回到家,日子一如既往地过,谁也没再提上周的事。再想想曾经传得多么的沸沸扬扬,也仅有一时的新鲜而已。后来想起来,人也都只是这样的罢了。
后来同他人聊天时,居然扯到了那只橘猫。
“跟你说啊,那天不是请人来抓嘛,结果就发现猫压根儿就不在了。估计是走了,他们就回去了。”
“猫…不在了?怎么会呢,我还以为它会一直赖在家里呢。”
“害,所以你看啊,多冷血。不是,至少狗都忠诚多了。”
我下意识地愣了愣,突然想起李婆婆的那句话,一下子生出一阵心虚。
果然吗,看来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又是一个午后,阳光依然温柔。我照例下楼去,轻而快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楼道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伏在地上的阳光。银杏叶越发地泛黄了,老的一些已经枯了,蜷在绿叶间。
经过三楼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瞥见一段橘黄色的尾扫过窗边。那一刻的世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濡湿了那橘黄色的绒毛,沾染成金色。只是匆匆而过,一晃就不见了,我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不会看错的,那只橘猫,它回来了。
窗外的地面上落着夏天的最后一只蝉,就在这一天,热烈诚挚的夏日结束了,秋天到了。
那个傍晚的落日是金黄色的,薄暮覆于我的眼眸,从那一天起,九月好像的确成为了一个金黄色的时节。
后来我回想起那个九月,突然记起李婆婆说过的一句话,这一次她是对的。
“猫是不认主人的,从来不认。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没有家。”